虽然西方思想家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他们的前提假设总是过于理想化,但霍布斯的观点可以部分说明政府的作用,即政府的作用是建立秩序,并且通过建立秩序让所有人的安全和基本权利得到保证。
从这个角度讲,公权力最大的受益者是弱者,因为如果没有公权力的保护,弱者在丛林社会中必然是最早牺牲的一批人。
从疫情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当政府执行严格的防控政策时,往往是会使社会中大多数人让渡一部分权利,而保护了那些面对病毒抗风险能力最差的一批弱者。而当疫情管控走向全面放开,最先面临危险的也同样是那些弱者。不论是老年人,还是有基础病的人,还是因为收入所限、文化水平所限,无法购买到充足的防疫物资,也不能分辨关于疫情的正确知识从而进行有效防控的人。
说实话看到这些消息是很心痛的,如果我想要像那些恰烂钱的自媒体一样用情绪的语言来表达,我完全不吝说倒逼国家放开的这些人们手上即将沾满弱势群体的鲜血。
政府的执政水平和执政意愿有强弱之分,因此它能给人民的保护也有强弱之分。过去三年内我们国家给了人民充分的保护,使得绝大多数人都不需要直面疫情,更不用动脑子去了解国外疫情的状况,了解病毒目前给我们看到的特点等等。很多人只需要像巨婴一样瞎喊就可以,正是因为他们被保护得过于好了。
总体来说我们还是很幸运的,相比之下,那些政府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保护人民、保护弱者的国家,民众们已经在丛林社会中生存了两三年。没有人替他们对抗病毒,他们只能自己对抗病毒。
这个和美国人拥枪的道理还挺像,因为美国判例法在1981年的案件中公开声明:“警方对于大众的责任是广义的,并不存在警方对某一公民的特殊关系,在这一层面中,警察没有任何具体法律义务的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警察有维护总体社会治安的责任,但是假如某一个公民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受到侵害,警察并没有义务保护。觉得惊讶的朋友可以搜“沃伦诉哥伦比亚特区案”,就是在这个法院判定警察不需要保护受害人的案件之后,拥枪就成为美国人一个自然而然的自我保护手段。
跟面对疫情一样,既然政府不能保护我,我只能自己设法保护自己。
风险转移与民众不买账悖论
从上面所说的公权力的作用来说,其实公权力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风险转移的作用。公权力由于有调动更大资源的力量,因此把社会中原本需要由个体承担的风险,承担到了政府。
在历史上,中国形成国家制度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黄河治理。因为黄河脾气比较不好,所以经常性地会出现洪涝灾害,甚至在历史上多次改道。每一次改道意味着整个一大片原来住人的地方要变成河,整个都要被淹掉。因此农耕文明为了治理黄河,就联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中国早期的国家制度。这也是为什么大禹治水之后大禹就成了中国古代部落联盟首领,因为当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治水,治水的成功就能说明你有着治理整个部落联盟的能力。
黄河治理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公权力集合社会资源,来承担了社会风险,从而让社会中的个体不需要承担风险的案例。到了现在我们仍然在治水,我们的三峡大坝就是仍然围绕着治水,由国家去承担风险和成本,保护人民的壮举。
除了治水之外,历史上农耕文明常见的风险就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略。本来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略,边境的人民只能自己武装起来自我保护,但是显然是打不过彪悍的游牧民族的,所以国家供养军队,承担起保卫边疆的义务,把战斗的风险从人民身上承担过来,从而保护了人民。
然而这里有一个比较悲哀的悖论就是,很多时候国家由于替整个社会承担了风险,民众在安全中就看不到这些风险了,而只能看到国家去承担风险所带来的代价。
于是,民众对国家的保护不买账,以至于与国家做对抗,最终到了一定程度,只能由国家妥协。
更极端的例子也有。在整个中国古代时期,长城为我们北方创造了相当大程度的安定,但是在修建长城的秦代,却由于这样的苦役造成了民变,后来在文人演绎里还出来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京杭大运河的修建联通了我们的北方和南方,使得我们国家终于可以调动起南北的资源,然而修建京杭大运河的隋朝却激起了民变,最终和秦一样二世而亡。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胜数,它确实是公权力所逃不过的一种诅咒。
就像是《流浪地球》里叛乱军把联合政府的人员全都杀掉,然后迎来了叛乱军认为是联合政府阴谋的氦闪;就像是《三体》里面人类唾骂了罗辑整整一代人,选出了在他们眼中代表人类真善美的程心,结果在程心掌权不到一秒,就断送了整个人类的命运。
民众看问题总是看不全面的,民众说话总是不需要负责的,所以国家才需要有专业的人来治理,而不是搞普通民众的一人一票决策。如果由民意去逼迫公权力,那么原本由公权力承担起的风险和代价,最后只会转移到人民身上。
人民看不到国家给人民提供免费核酸和做核酸的工作人员,需要花掉多少钱,反对完了的结果就是现在要自己花钱做抗原,还要自己买药,买N95,买各种各样的防疫物资,但是也还是逃不过一阳。
病毒是存在的,风险也是客观存在的,就像氦闪不会因为人们不相信而不存在,三体人不会因为人们不相信就不毁灭人类;黄河不会因为人们不想治水就不洪涝不决口,匈奴不会因为人们不想修长城就不来掳掠。
我们现在所有人正在经历的,就是风险从公权力承担,转移到个人承担的一个过程。这个已经是既成事实,是走不了回头路的,我们当然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过终归还是很好的一课。
最近很多人阳了以后在网上开始表达自己生病的痛苦,其中不乏很多是之前不遗余力攻击国家防疫的人。很多人表示自己被骗了,新冠比自己想象得可怕。
这让我想起一个类似的事情,那就是英国全民公投脱欧成功之后,很多英国人开始上网搜索“什么是欧盟”。
实际上对于绝大多数之前支持防控政策的人来说,对于疫情造成的这种大规模侵袭,除了包括健康上的,还有对于经济的冲击,比如说线下消费比防控时候还萧条之类的,是完全不感到意外的。因为在我们执行严格防控政策的时候,不管是关于病毒危害的研究,还是关于国外在疫情冲击下的社会状况,在网络上都搜得到。只要有基本的阅读能力和科学精神,都可以知道这个病毒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如果前面嚷嚷着躺平,结果面对躺平后出现的结果很惊讶,这只能说是认知水平太低的表现。
既然防控已经在事实上难以为继,放松防控既然是国家决定,我们当然选择支持,但是由于对病毒的了解,所以对于这样的政策改变会带来什么样的冲击,我们也应该完全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尽量去以正确的方式做好个人防护来应对,而不是像很多一直嚷嚷着要躺平的巨婴一样,在进入真实的世界以后却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又开始哭爹喊娘。
所以说不管外部世界如何变化,拥有一些了解真相的认知能力还是很重要的,至少它不会让人生活在谎言中,不管是用乐观的谎言来麻痹自己,还是用悲观的谎言来怨天尤人。只不过有这样简单的资料查阅和科学精神素质的人是极少数。
坚持住“认知淘汰”的优胜劣汰时期
接下来一段时间,当风险转移到个人,我们开始进入靠自己对抗病毒的某种程度的丛林状态,整个社会将会进入到一个比较残酷的“认知淘汰”的优胜劣汰时期。
所谓“认知淘汰”就是说,认知水平比较高的人,会生存下来,认知水平比较低的人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淘汰。就像自然界丛林法则里面的残酷优胜劣汰一样,只不过我们的优胜劣汰很大程度会是一个基于认知的淘汰。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之前在国家整体防控政策下,我们大家不需要关心病毒,所以说即使你的认知水平很低,大不了你就是在网上发帖骂国家而已,但是对你自己伤害不大;但接下来当我们每个人要做“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了,那我们对于病毒、对于防疫、对于科学的认知水平,就会开始影响到我们的生存能力。
当然,有些人会认为,反正所有人终究要阳一次,而且阳了又基本不会死,大家都没什么区别,不过这种看法是错的。在很多方面,对这个病毒和疾病的正确认知都可以减小我们受到的伤害。
首先,病毒在人体内造成损害是有过程的,很多因素都可以影响最终这个病的烈度。即使同样是阳性,如果病毒入侵量小,入侵期间免疫力强,那么病毒就更可能在相对早的时间、相对没有复制到很大的量时,就被免疫系统压制,最终被免疫系统消灭,因而表现出的症状也会相对更轻。而症状较轻意味着发病过程对我们身体的影响也会相对较小一些,毕竟细胞死得少一些。
所以说,即使终究会阳性,小心谨慎的自我防控,让我们最终因暴露在少量病毒下阳性,和直接暴露在大量病毒下阳性,对我们身体的伤害是不同的。
另一方面,能不能在这段时间保持好身体的免疫力,也会造成不同的结果。保持充足的睡眠,足量的水摄入,充足的营养,都可以让我们有更好的免疫力,同样可以让我们在面对病毒时有更强的对抗能力。
同时,对身体伤害的大小也不仅仅表现在症状轻重上,还表现在后遗症严重程度上。当然,有些人不相信有后遗症,连某些“专家”玩弄文字游戏否认后遗症存在的完整言论都读不完也没有判断的能力,我这儿也并不是来说服不信的人的,毕竟说了,这是个认知淘汰过程,最后现实会说话。就像现在现实已经开始教训很多人一样。
关于后遗症,美国2300万后遗症患者不会说谎,而且随着一波一波感染,后遗症人数还会继续增加。而我们如果可以减少病毒入侵量,提升免疫力,在患病期间减少病毒的伤害,那我们就更可能避免后遗症的影响。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尽量做好防控,延后感染,就会减小我们重复感染的概率。根据国外的数据看,同一个毒株的新冠病毒,在感染一次后,大概可以在接下来3-6个月之内形成免疫,也就是说通常3-6个月不会再重复感染同一个毒株。
但是3-6个月之后,个人的免疫屏障通常就消失了,这时候我们就重新变得脆弱,可以重复感染。
另一方面,由于这个病毒在不断地变异,不同的毒株之间通常是没有交叉免疫的,所以说即使你在上一个毒株的免疫期,如果出现新的毒株,你还是会感染。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如果这个病毒是一劳永逸不会重复感染的话,那么国外的群体免疫就早已形成了,所有人感染一次之后疫情就可以结束了。但是由于这个病毒没有长效免疫,加上病毒会变异,所以经过了三年,国外还是在反复感染。
这就使得国外的疫情呈现一波一波的态势,一方面因为一波免疫期过去以后,就会重复感染;另一方面就是由于新的毒株不断出现,每次出现新的毒株,就会又带来一波感染。
从目前的研究看,重复感染对人身体的伤害是越来越大的,所以我们还是要尽量少感染一次就算一次。
如果我们尽量做好个人防控,延后自己感染的时间,那么我们在同样时间内,重复感染的次数就会比别人少。这就可以让我们更容易生存下来,身体受到的伤害也更小。
现在至少在政府前三年的保护下,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面临相对弱的毒株第一次感染,三年的时间我们比那些没有能力或没有意愿做到防控的国家人民相比,少经受了6-7波的感染,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至少是少感染了几次。这不管对我们整个国家来说,还是对我们个人来说都会成为一个长期的优势。
由于病毒可以突破血脑屏障的原因,目前病毒的后遗症很多都与人脑相关,比如说我们听到很多的嗅觉味觉减退,还有脑雾之类的症状。这里有一个挺夸张的案例,就是美国疫情之后全国ACT(相当于美国高考)的平均成绩有了明显的降低,从2019年之前的20.7-21分,一路下降到2022年的19.8(满分36分)。
至于病毒对人体有什么更多更长期的损害,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网络上已经有很多关于后遗症的研究,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因为身边有很多人没有后遗症,就相信这个病是没有后遗症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概率,都总会有人遇到有人遇不到,但依照科学数据去判断,才是对我们自己负责的行为。
温水煮青蛙
虽然从科学研究上看,新冠对于早先躺平的欧美国家的国民造成了明确的健康伤害,这个结论不论是从长新冠(相当于后遗症)的人数,还是从预期寿命的减少,都可以明确得到(顺便,实在是忍不住不吐槽一个很好笑的事情,就是某网红医生说美国85岁以上死亡的老人不会影响美国人预期寿命,因为美国预期寿命是83岁,这个话真的开始让人怀疑这个网红医生的学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了,既然要讲预期寿命,至少也要了解一下预期寿命是怎么算的吧,太过反智了),但一直以来,只要有人提到病毒的危害,网上就会有人抖机灵说,按照你的说法,美国印度都已经亡国了。
有些人的思维已经极化到了这样一种状态,那就是只要没亡国,就说明这个东西不可怕,这确实令人很无语。
某种程度上,危害最大的东西往往都是最隐蔽的,因为它恰恰利用到了温水煮青蛙的这种人类心理弱点。如果新冠是埃博拉,死亡率非常高,死相非常惨,那么它反倒不会成为对人类伤害这么大的病毒了,因为所有人都会非常重视它,会严格执行防疫要全力把它消灭。毕竟人类也是消灭过天花的,如果真的达成共识,消灭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恰恰是新冠这种死亡率不算高,感染率又非常高、后遗症听起来又给人感觉好像是“心理作用”一样的病毒,特别容易击中人类短视和漠视他人的心理。假想一下如果这个病毒有智慧的话,它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病毒,它几乎刻意利用了人的心理弱点,给人类社会以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人的方式,一点一点收割人头,一波一波用看上去不那么严重的感染,来逐渐地伤害人的身体。就算真的是由人来操纵的《瘟疫公司》,也不过如此。
另一方面,这不仅仅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病毒,也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战争。
我已经在前面几篇文章里好多次暗示或者明示,这场疫情显然就是一场生物战,当然,很多人会认为这是阴谋论,认为如果是生物战,敌国就不会伤敌一百,自损一千。而且在很多对历史和国际关系不了解的人眼里,什么生物战认知战之类的都是不存在的,都是让人笑掉大牙的阴谋论。
这里,如果真的想理解一下生物战的朋友,再重新推荐一下这篇文章:隐形战争 —— 影响抗疫决策的重要因素,这篇文章对生物战的分析已经非常非常全面了,可以解答一切跟生物战相关的疑惑。
生物战跟传统战争最不同的地方之一也在于这是个温水煮青蛙的战争。如果直接是传统热战,那么对于战争的应对反倒简单很多,因为有炮火纷飞,有同仇敌忾,对人们的心理冲击会很大。人们可以一定程度忍受战时经济而团结起来,而战斗的执行者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但是由于是生物战争,绝大多数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认识到这是一场战争。就算不是我们跟某个敌国的战争,这也是我们与另一个物种——病毒的战争。
想象一下,美国在疫情中由新冠直接造成的死亡(还不是计算超额死亡)都已经109万人以上,这远远比扔一颗核弹杀死的人要多。但是这场战争太过隐形,所以人们并不认为这是场战争,还幻想着只要放弃抵抗,生活就会重归平静——就像幻想只要向敌国投降,就会回到战前的和平一样;而战争的执行者,奋战在一线的工作人员们,其实他们实际上需要的能力是作战的能力,是像军人一样的组织和执行能力,但客观上我们的工作人员并不是军人,我们也没有可能让他们都变成军人,也没有可能在整个过程中让军队去管理防疫过程。这正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狡猾之处。
一些展望
以上主要是对疫情的一些复盘,以及对接下来“认知淘汰”时期的一些判断。但这里还是要做一些相对积极的展望。
现在应对疫情第一波冲击的这个阶段,应该是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中最困难的一个时期,一方面是民众的恐慌,一方面是社会共识上、管理方式转变上遇到的各种混乱。全社会会在健康上、心态上、经济上受到冲击,但之后会逐渐有一个回归。
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是还会有很多困难,不过当绝大多数人都阳过一次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度过这一段的恐慌期,社会生活会逐渐有所恢复。只不过肯定是不可能回到2019年之前的状态,也不可能回到2019-2022年之间动态清零时期的状态,因为病毒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已经进入到我们社会每个角落了。
我们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混乱和恐慌之后,会逐渐重新建立起来在这种状态下如何防控,如何生活的共识,以一种新的常态生活。政府也会逐渐在摸索中寻找出一些新的防控疫情的手段,尽量减小疫情对我们的伤害。
只不过即使这样也不会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就像上面说的,我们会在一个比较长期的“认知淘汰”过程中,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尽责,我们最好还是可以尽量对于病毒、对于防控建立更多科学的认知,尽可能保护好自己。毕竟接下来病毒会往什么方向变异,后遗症长期来讲会对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是未知数。